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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諸神黃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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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諸神黃昏(八)

匯合工作並不困難。

他們預先敲定好了附近的幾個地點, 祝槐和江北然才去到第二個就在那家醫院的大廳裏瞧見等在那裏的內定隊友——好消息是還不止三個。除了已經和羅曼兩人碰頭的楚望舒,秦琨也橫躺在長椅上打瞌睡,郁雙顯然在坐立不安, 閑不住地到處溜達。

甚至還有坐著輪椅的賀蘭舟。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和方舟其他成員在模組世界裏碰面——老實說, 應該是出於默認卡的原因, 這兩位瞧著與現實中別無二致。秦琨還是那身道士服, 只是不知前頭折騰了些什麼, 衣袍上沾滿了灰還亂糟糟的, 這也讓他看起來和大部分都是西歐風格的城鎮格格不入, 要多違和有多違和。

而賀蘭舟——

他還是坐在輪椅上,角色卡顯然覆刻了他本人不佳的身體狀態。就是輪椅的樣式有所不同,似乎要更輕盈先進一些, 稍微彌補了一下機動性不足的問題。

“是我提議在這裏等的。”賀蘭舟淡定道, “感覺這場景跟我很搭調。”

楚望舒:“……”

“你自己講自己的地獄笑話,”他懷疑地問,“還需要敲木魚嗎?”

其他人顯然也聽說了他倆去跟蹤聖櫃成員的事,大家心照不宣那些家夥不會落得什麼好下場,這會兒提都沒誰提, 根本無人在意。

“你這樣沒問題?”祝槐道。

“有點難說,不過還是讓我在能派上用場的時候發揮一下作用吧。”賀蘭舟笑笑,“檢定有時候對正常人是一種限制, 但我可以當成是一種助力。”

再低的敏捷也有大成功可以挽救呢。

“聽說你應該有頭緒了?”他問。

祝槐:“嗯。”

貓之女神巴斯特對她說——

“既是終點, 也是起點。”

她道:“的確有件只有我才知道的事。”

當然, 如果範圍不僅限於這個城鎮裏的玩家的話,那就還有另一個人。

“我參加這個游戲還不到一個月。”祝槐說,“但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我第一次出現應該是三年前。”

除了同樣經歷過一切的羅曼和楚望舒,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驚異的神色。

“那時候,我是在一座和這高塔有點相似的鍾樓上撕卡的。”她說,“事到如今也不用瞞著了——就是傳聞中的托薩,而且,那裏至今還留著我設下的魔法陣。”

“多虧‘好心人’的幫助,得以把某些會造成大面積傷亡的生物封印在原地。”

“……所以你覺得,”賀蘭舟輕聲道出了她話中的潛臺詞,“兩邊有相通之處,可以通過未知的途徑引發共鳴,進而達成我們的目的。”

“只是猜想的一方面。”

祝槐聳肩。

“另一方面,你們應該也多少猜到了。”

“那座高塔就是最後的終點,”她道,“脫穎而出的那個陣營說不定會在塔頂受到某種指引,然後徹底地開啓融合。如今正是他們想看到的局面,更何況……”

她停頓了一下。

“這只是走個形式。”

“邪神早就蘇醒了,完全融合的時刻也近在咫尺,”祝槐說,“這只是一場註定會獲勝的上位者用來打發時間的閑暇棋局,不過——”

“我們也可以讓終點變成起點。”

不得不說04號的在場的確幫了大忙,要不是他搶走權限當惡霸,遇到其他KP負責他們,他們的交流就得更隱晦更麻煩一點。

——雖說現狀也沒好出多少。

秦琨“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說到底只能是猜想吧,”他依然保持著平等質疑的態度,“不能保證百分百的成功率。”

“但值得一試,”賀蘭舟笑笑,“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

事實上,直覺一視同仁地告訴他們,十有八九真就如她所說沒錯了。

如今只尚不清楚倒計時具體的含義。

“等一下。”

薇拉忽然說:“外面的聲音?”

與此同時,祝槐不經意瞥向遠處塔尖的視線也定住了。

天空原本的顔色稱不上蔚藍,但那淡淡的灰白已隱隱染上赤紅血色,不祥的黑霧開始在城鎮的邊際線彌漫。

她明白所謂的倒計時是什麼了。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嘯,似馬非馬的生物拍打著嶙峋的雙翼,無差別地撕咬著所見的一切目標;足有三層樓高的漆黑肉團毫無規則形狀,雜亂地揮舞起觸手般的蹄子,遍布觸肢上的醜陋嘴巴抖動著向下滴落綠色的黏液,連最近的一棟小樓都坍塌成了廢墟。

仍有玩家在不死心地追著召喚出來的邪物試圖束縛它們,可有的成功了有的沒有。失敗的人慘叫著被一口咬斷吞下了手臂,血霧噴湧而出,還有的直接消失在了黑山羊幼崽的蹄下,只在那龐大身軀下留下一張死不瞑目的臉,連眼珠都硬生生從眼眶裏擠了出來。

最離譜的還當屬遙遠的某處教堂,祝槐在看到那轟然陷下的屋頂間依稀探出了一條巨大觸手時當機立斷地轉過了頭,完全不想看知名不具的六字邪神的分身真身。

“原來如此。”賀蘭舟說,“事先準備好特定的召喚法術,和積分一起當作‘通關’的獎勵。”

“一旦有誰開啓,就會引發其他人也接二連三地效仿——所謂的軍備競賽。那麼倒計時結束的時間,就是所有人死亡的時候。”

他們打開了潘朵拉的魔盒。

“或者,”他說,“有人遵循規則,讓自己的陣營勝出的時候。”

“看來不管怎麼樣都得到那塔上去一趟了。”

楚望舒聳聳肩,扭頭問旁邊的老同學:“需要我推你嗎?”

賀蘭舟斜他一眼。

他按下按鈕,電動輪椅已經精準地駛向正門門口。此起彼伏的混亂風波暫時還沒有波及到醫院附近,盡管如此,他們依然盡可能地保持了小心與謹慎。

不僅僅是夏塔克鳥和黑山羊幼崽。

粘稠菌絲粘連在大街小巷的地面與墻壁上,仿佛有呼吸一般蠢動著等待粗心大意的獵物。成群結隊的奇怪豬形生物用後腿直立著揮動爪子,它們的膚色帶著一種獨屬於死亡的蒼白,空洞的嘰嘰喳喳叫聲中還混雜了吭哧吭哧的哼叫。他們還親眼看到了一名玩家崩潰地擊碎了追在後頭的鬥篷人,後者的身體頓時化爲齏粉,然而仔細看去——那實際上是成千上萬條蠕蟲,它們在落上地面的瞬間就瘋狂地翻滾抽搐,似乎妄圖再重新組成一個完整的人形。

楚望舒惡寒地摸摸胳膊,仿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出門不到十分鍾,他們就被送了好幾次的意志檢定,但凡運氣差點SAN值就嘩嘩往下掉。雖說兌換了可以豁免檢定的“吉祥物”,但一行人都在祝槐的要求下沒有拿出來使用——以她的說法,現在還不到用的時候。

事到如今,大家心裏都有了某種模模糊糊的預感,然而誰也沒有道破它。眼下只能竭盡所能地拉近與高塔那邊的距離,可橫亙在他們面前的阻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從上面走吧。”賀蘭舟閉眼,“安全起見。”

穿過唯一遠離紛爭的小巷,他們只有兩條路可走——一個是看起來占地面積不小的地下停車場,然而斜坡下翻湧著令人不安的黑暗,誰也不知道走進去究竟會是個什麼情形;另一個則是幾米外的高樓,天臺與隔壁高樓以架空走廊相連,那高樓下暫時沒有怪物出沒,如果能到達那裏,至少能清凈上一陣子。

擋在面前的是正在與菌絲纏鬥的豬人,退化了的地底居民們無一例外地齜牙咧嘴,露出那巨大而彎曲的獠牙。一行人悄悄避開這些互相傷害的神話生物,推開了那辦公大廈的旋轉玻璃門。

電梯還在正常運行。

樓梯是最優解,但他們之中有個坐輪椅的,再者,爲了應對隨時可能會有的突發狀況也得節省體力,硬爬十多層的高度無疑是一種浪費。

已經有些老舊的轎廂平穩地上升,顯示屏停在預估層數的同時,所有人都松了口氣。事不宜遲,遲則生變,他們接二連三地出了電梯,走在最前頭的江北然和秦琨看到了貼在墻上框裏的本樓層示意圖,連忙向其他人指了指,接著就匆匆往那個方向趕去。

大樓裏很安靜,雖然明顯是以辦公區域劃分的,但同樣幾乎沒有使用過的痕跡。有的甚至還只是毛坯,窗戶玻璃都沒裝地嗖嗖漏著冷風,幸好這裏還沒有遭到怪物的入侵,回蕩在樓層間的只有接連不斷的腳步聲。他們動作飛快地趕到了通向天臺的斜坡臺階前,卻在推開門扉的剎那察覺到了違和。

“這個氣溫……”江北然遲疑道,“是不是有點不對?”

很冷。

凜冽刺骨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面頰,一下下割得人生疼。都說高處不勝寒,可這溫度下降得未免過於突兀,他們進來時還一切正常,等到眼下就成了嚴酷的低溫,祝槐伸出手去,居然還真接到了幾片晶瑩的雪花。

“走吧。”她看著那冰晶在掌心融化,“離開這兒再說。”

風在這一瞬間驟然變得兇猛。

狂風四起,雪窖冰天,原本還只是零星飄下的雪粒轉眼成了暴風雪,鋪天蓋地地向他們席卷而來。

——然後,是拍打翅膀的聲音。

從天臺邊緣升起的生物擁有形似人類的畸形軀體,但大小遠超其數倍,奇長臃腫的四肢松垮地垂落著,粗壯的爪子尖端上泛著令人膽寒的銳光,還沾著一些凝固的不明血漬。它的咆哮聲有如颶風,一雙血紅的瞳孔緊盯著站在不遠處的衆人,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發起攻擊。

安靜到現在的04號突然出聲了。

而這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目睹伊塔庫亞之子——風之眷屬,進行意志檢定,成功隨機下降一到四點SAN值,失敗隨機下降一到十點SAN值。】

[斯卡蒂]進行意志檢定,82/70,失敗。

她的SAN值當即又掉了八點。

祝槐幾乎是在下一秒被一股不受控的眩暈所籠罩,她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身體,然後向擔憂看過來的隊友搖搖頭。她的視野染上灰蒙蒙的色澤,鼓噪著的黑點由四周向中心無止境地蔓延,她的耳邊響起細碎的囈語,竊竊私語的女聲、還有低沈笨重的喘熄與話語,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是隱隱辨認出不似人類的混亂與空洞。

……原來如此。

瀕臨瘋狂是這種感覺。

她甩甩頭,竭力將雜亂的幹擾甩出腦海,眼裏只剩下不遠處的那一個目標。幸好他們與那條走廊已經是咫尺之間的距離,完全有希望在伊塔庫亞之子的侵襲到來之前到達。

混著細小冰塊的雪水讓鞋底與地板打了滑,他們奔跑在走廊只簡單鋪了地磚的地面上的同時還得小心別栽一跤。在風之眷屬撲來之前,最後一個殿後的江北然也沖進了走廊,時刻提防著前頭的輪椅免得發生別的意外。

“快點——”

“小心!”

楚望舒的聲音幾乎與賀蘭舟同時響了起來,祝槐一擡頭,看到面容猙獰的怪物直撲向了自己——在她有所動作之前,伊塔庫亞之子先像是碰到什麼無形的障壁般向後震了一下。

光束來自身後,還坐在輪椅上的賀蘭舟坐直了身體向前探去。他憑空用法術創造的保護罩擋住風之眷屬的第一次攻擊,但後者絲毫不是吃素的,直接嘶吼著改換了方向,朝著走廊的墻板狠狠撞了過去!

郁雙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叫。

再堅固的水泥墻也在這龐然的撞擊下不堪一擊,樓板應聲斷裂,然後就是他們腳下的走廊。

鋼筋與水泥塊一同下落,紛紛揚揚的粉塵遮蔽過視野,不管是剛剛沖過去的還是沒來得及的都不得不遠離了臨近斷裂處、布滿岌岌可危的縫隙的那部分路面。

一行人被從走廊中間碎裂的地方硬生生分成了兩撥,祝槐回頭,站在她旁邊的只有薇拉、羅曼和秦琨,其他人被盡數留在了對面。

這只是個開始。

風之眷屬迅速鎖定了害得自己攻擊落空的罪魁禍首,它發出了憤怒的吼聲,再次不管不顧地向對方張開了血盆大口。

賀蘭舟停在原地。

如果換作平時,哪怕是坐著輪椅,想要躲開這攻勢也不是無法做到的難事。

偏偏是這樣的天氣,偏偏是這樣的地點。

更何況所在的位置,他躲開就勢必會牽連到其他人。鼻間已經嗅得到那獸口中帶著腥味的臭氣,他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一動不動地靜待那一刻來臨——

直到看見了突兀擋在前面的身影。

賀蘭舟的瞳孔一瞬間縮小了。

“你在做什麼?!”

楚望舒沒功夫回答,他一把抓住輪椅的把手,用力推向了就站在對方身後的江北然那邊。後者被這急轉直下的發展嚇得有點懵,但還是第一時間接下並攥緊了輪椅扶手。

至於代價……

他知道。

所以——

也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

肩上傳來撕裂的劇痛,風之眷屬硬生生地從他頸背後扯下一大塊血肉,他整個人都被這超出常人想像空間的力道帶了一下。站穩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楚望舒的半只腳懸在空中,再沒了掙紮的力氣,徑直朝著後面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從三十餘米的高空墜落,底下還是爭鬥著的怪物,無異於屍骨無存。

楚望舒閉上了眼。

但就在失重感傳來的瞬間,他尚且完好的左手忽然被猛地一拽,身體的重量頓時全部懸吊在了那條胳膊上,搖搖晃晃地保持住些許平衡。

——抓住了。

郁雙幾乎要哭出來了。

她這次抓住了。

她顧不得斷裂面的鋼筋戳在胳膊上造成的疼痛,趴在水泥板的邊緣,雙手一齊用力死死地攥著楚望舒的手腕。人在危急關頭總能爆發出無限的潛力,她使盡了力氣,終於勉強使得自己不至於和對方一起滑下去。

頭頂的尖嘯聲令人毛骨悚然,那聲音又近了,但在它真正縮短咫尺間的距離之前,另一個身影帶著刺耳粗啞的鳴叫狠狠撞歪了它的身體。

咬成半截的羽毛飛散在半空中,被呼喚來的拜亞基尖爪上還殘留著些許絨毛。伊塔庫亞之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毫不猶豫地撲回那攻擊自己的家夥,兩只“飛禽”你撕我咬,纏鬥在一起,打著打著就遠離了架空走廊所在的區域。

祝槐站在斷崖的另一端,鮮血淅淅瀝瀝地從她劃破的手臂內側滴落。暴風雪吞沒了彼此之間的聲音,她只做了個往回指的手勢,然後與另外三人匆匆消失在了走廊彼端的盡頭。

江北然已經趁著這個空隙將輪椅推到安全位置,轉身和郁雙一起把楚望舒拉了上來。他們也不敢再逗留在原地,馬不停蹄地重新走下那段帶著斜坡的樓梯。眼下終於回到溫暖的室內,這才好不容易松了口氣。

楚望舒的狀況依然不怎麼好,他靠著墻壁深呼吸,後背染紅了一小片墻面,也産生了點失血過多的眩暈。

盡管如此,他還是硬撐著問道:“接下來呢?”

賀蘭舟忍住了給他肩膀一拳的沖動。

“我這還有急救用品,你們先包紮。”

他說。

“我們這邊只能進行B計劃了。”

“回去吧,和世界樹那些成員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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